《当代电影》
上面的情节来自“2022阿根廷电影展”中的两部电影《杰出公民》和《宝琳娜的选择》。不同于上世纪90年代阿根廷电影的“出走和逃离”主题,当代阿根廷电影中更多的是“重返和回归”。
《杰出公民》的主人公丹尼尔的身上携带着马尔克斯和略萨的双重映像,他靠着以家乡小镇为中心的写作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在欧洲过着富豪作家的优渥生活。然而,水池中火烈鸟的美丽尸体,正是他处境的写照:创作灵感寂灭,如同一具美丽的尸体。于是,他回到了故乡萨拉斯——一个阿根廷小镇,这里是他灵感的源泉和文学的心脏。
《妈妈?妈妈!妈妈》
另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情节是小镇上的画作评奖,居然成了宗教、行政和帮派之间“你死我活”的力量角逐,而丹尼尔对公平的坚持,将这三大势力全部得罪。这个评奖与片头处的诺贝尔评奖形成了一对有趣的对照。
宝琳娜回到了故乡,她得到了一个被强奸后留下的孩子和对这片大地的完整体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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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部电影《妈妈?妈妈!妈妈》用儿童视角讲述了一个童话般的故事,时空的模糊,情节的简约,以及田园诗般的复古影像和充斥画面的白人女孩面孔,使影片略去了阿根廷民族性的表达,转而对日常生活进行了放大镜式的银幕书写。在这里,孩子的失踪和死亡只是意外和传说,少女的初潮和孩子的游戏,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仪式。
一个并非巧合的时间点是,作家40年没有回故乡,而40年前的上世纪70年代中期,正是庇隆去世、阿根廷四分五裂和将发生军事政变的时期。虽然丹尼尔被塑造得如先知和圣人一般,但事实是,他离开了,是小镇的人们承受了一切。和马孔多一样,丹尼尔的故乡萨拉斯镇被影片导演隐喻为“国家的肖像”,也是对高傲的阿根廷人的一个嘲讽,因为虽然拉美一共有6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,但阿根廷没有。
《最后探戈》
如果说丹尼尔的还乡是为了突破艺术困境,《宝琳娜的选择》中宝琳娜的还乡就是为了道德困境;前者的母题是“杀圣”,后者是“圣灵感孕”,两者都源于自我救赎的诉求。此次“2022阿根廷电影展”中,有几部电影中的主人公都靠着“重返马孔多”获得了自我救赎。那么,死亡之地的马孔多是如何被赋予了“救赎”功能的呢?
《宝琳娜的选择》
◎一红
《杰出公民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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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什么比探戈舞更能代表阿根廷人的爱情关系:蟹行猫步、深沉哀愁、激情四溢。探戈舞就是一场男女用生命自愿投入其中的战争或搏斗。但传统探戈舞也体现了阿根廷的大男子主义,舞步完全由男性主导,女性只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和配合。但这次阿根廷影展中几部情感向的影片,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关系的颠覆。
《最后探戈》《霍滕西亚》《鲸之歌》都是“一个人的探戈”,是女性在独舞中对孤独的拥抱和觉醒。《最后探戈》堪称新世纪歌舞片中的典范,纪实与想象交替、资料与情景复现结合,加上男人与女人、爱情与舞蹈之间的博弈与搏斗,使得探戈不仅仅是情感艺术和舞台艺术,也成为不断被再创造的银幕艺术。
当然,这个小镇一开始并不是以马孔多的面目出现的,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,40年未归的丹尼尔感受到倦鸟归林般的安适。接下来邪魅十足的土味仪式,诸如消防车上与选美皇后的游行、羊头家宴、高乔(阿根廷潘帕斯草原牛仔)服饰、妓院猎艳等,颇有“世上已千年,镇上才一日”的怀旧感。但几个细节,让我们感受到时间的停滞。一是镇政府墙壁上的庇隆和艾薇塔照片,显示小镇的时间至少停留在半个世纪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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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探戈舞的性质已经改变了,传统探戈舞中,男舞者决定舞蹈姿势的时间、地点和速度,但在这一段里,男性成了一个追随、附和女性的影子,而女性成为主导者。可以说,对爱情永恒不灭的激情,是阿根廷人的精神“马孔多”。片尾处,当玛利亚独自一人穿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,她红发如火,满面风霜,像一个爱之战的幸存者,一个走出“马孔多”、独步于自己生命旷野的女王。
特写镜头构成的长镜头长久地凝视着宝琳娜好看但不施粉黛的面孔,她教书的脸,她被强奸后的脸,她反抗父亲时的脸。而她的显明的白人面孔与课堂上的那些混血面孔形成对比,她教书的地方是阿根廷北部省份米西奥内斯,这里是阿根廷、巴西、巴拉圭的三国交界之处,因此几名强奸犯的脸上都带着印第安人、黑人的混血痕迹。加上该地区的贫穷与荒蛮,使得影片中的阿根廷完全迥异于阿根廷人“欧洲飞地”和白人国家的自我身份预设。